卷十七 楚一·苏秦为赵合从说楚威王

苏秦为赵合从,说楚威王曰:“楚,天下之强国也。大王,天下之贤王也。楚地西有黔中,巫郡,东有夏州、海阳,南有洞庭、苍梧,北有汾、陉之塞、郇阳。地方五千里,带甲百万,车千乘,骑万匹。粟支十年,此霸王之资也。夫以楚之强与大王之贤,天下莫能当也。今乃欲西面而事秦,则诸侯莫不南面而朝于章台之下矣。秦之所害于天下莫如楚,楚强则秦弱,楚弱则秦强,此其势不两立。故为王至计,莫如从亲以孤秦。大王不从亲,秦必起两军:一军出武关;一军下黔中。若此,则鄢、郢动矣。臣闻治之其未乱,为之其未有也;患至而后忧之,则无及已。故愿大王早计之。
苏秦为赵国进行合纵联盟去游说楚威王,说:“楚国是天下强国,大王是天下的贤主。楚国西有黔中、巫郡,东有夏州、海阳,南有洞庭、苍梧,北有汾径、郇阳,全国土地方圆5000里,战士百万,战车千辆,战马万匹,粮食可供十年,这是建立霸业的资本。凭楚国的强大,大王的贤能,天下无人能够抵挡。可现在您却打算听命于秦国,那么诸侯必不会入朝楚国的章台了。秦国最引以为忧的莫过于楚国,楚国强盛则秦国削弱,楚国衰弱则秦国强大,楚、秦两国势不两立。所以为大王考虑,不如六国结成合纵联盟来孤立秦国。大王如果不组织六国合纵联盟,秦国必然会从两路进军,一路出武关,一路下汉中。这样,楚都鄢、郢必然会引起震动。我听说:‘平定天下,在它还未混乱时就要着手;做一件事在未开始时就要做好准备。’祸患临头,然后才去发愁,那就来不及了。所以,我希望大王及早谋划。您若真能听取我的意见,我可以让山东各国四时都来进贡,奉行大王诏令,将国家、宗庙都委托给楚国,还训练士兵,任大王使用。

“大王诚能听臣,臣请令山东之国,奉四时之献,以承大王之明制,委社稷宗庙,练士厉兵,在大王之所用之。大王诚能听臣之愚计,则韩、魏、齐、燕、赵、卫之妙音美人,必充后宫矣。赵、代良马囊他,必实于外厩。故从合则楚王,横成则秦帝。今释霸王之业,而有事人之名,臣窃为大王不取也。
大王如果真的能听取我的建议,我可以让崤山以东的各国一年四季都来朝贡,来奉行大王的诏令,将国家和宗庙都委托给楚国,训练士兵,来供大王使用。如果大王真的能听从我的愚计,那么,韩、魏、齐、燕、赵、卫各国的歌女和美人必定会充满您的后宫,越国、代郡的良马、骆驼一定会充满您的马厩。所以说,实现了合纵联盟,楚国就能称王;实现了连横联盟,秦国就会称帝。现在您放弃称王、称霸的大业,反而落个‘侍奉别人’的恶名,我私下实在认为大王不该这样做啊。

夫秦,虎狼之国也,有吞天下之心。秦,天下之仇雠也。横人皆欲割诸侯之地以事秦,此所谓养仇而奉雠者也。夫为人臣而割其主之地,以外交强虎狼之秦,以侵天下,卒有秦患,不顾其祸。夫外挟强秦之威,以内劫其主,以求割地,大逆不忠,无过此者。故从亲,则诸侯割地以事楚;横合,则楚割地以事秦。此两策者,相去远矣,有亿兆之数。两者大王何居焉?故弊邑赵王,使臣效愚计,奉明约,在大王命之。”
秦国是如同老虎豺狼一样地贪婪的国家,并且有吞并崤山以东六国的野心,秦国是各个诸侯共同的仇敌。主张连横的人却想以割让诸侯的土地去侍奉秦国,这就是所谓的奉养仇敌的做法啊!身为人臣却要主张割让主人的土地,来结交虎狼一样的秦国并使它强大起来,来侵略天下各国,最终遭受到秦国带来的祸患,但根本不顾自身将要遭受的灾祸。至于对外依靠强秦的威势,对内胁迫自己的国君,来割让自己国家的土地,大逆不道不忠不义,没有比这种人更厉害的了。所以说,实现合纵联盟,那么各个诸侯国就会割让土地来侍奉楚国;实现连横联盟,楚国就得割让土地来侍奉秦国。合纵与连横这两种谋略,所达到的结果相距真是太远了,真有亿兆倍那么多。对于这两个谋略,大王如何取舍呢?因此,敝国的国君赵王特派我来献上这个愚计,想共同遵守合纵盟约,如何取舍全在大王的决定。”

楚王曰:“寡人之国,西与秦接境,秦有举巴蜀、并汉中之心。秦,虎狼之国,不可亲也。而韩、魏迫于秦患,不可与深谋,恐反人以入于秦,故谋未发而国已危矣。寡人自料,以楚当秦,未见胜焉。内与群臣谋,不足恃也。寡人卧不安席,食不甘昧,心摇摇而悬旌,而无所终薄。今君欲一天下,安诸侯,存危国,寡人谨奉社稷以从。”
楚王说:“我的国家,西边与秦国相接,秦国有夺取巴蜀,吞并汉中的野心,秦国贪狠暴戾如同虎狼,不可能和它友好。而韩、魏两国迫于秦国的威胁,又不能和他们深入地谋划合作,如果和他们深谋,恐怕他们反会投入秦国的怀抱。这样,计谋还没有付诸实行,楚国就会大祸临头。我自己考虑,单凭楚国来对抗秦国,未必能够取得胜利;与群臣的谋划,也没法依靠,我寝食难安,心神不定,好像风中旗子飘荡不定,终无所托。现在您想统一天下,安定诸侯拯救危国,我完全同意参加合纵联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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