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纪·唐纪七十五

起玄黓困敦,尽阏逢摄提格,凡三年。
起玄黓困敦,尽阏逢摄提格,一共三年。

昭宗圣穆景文孝皇帝上之中景福元年(壬子,公元八九二年)
唐昭宗景福元年(壬子,公元892年)

春,正月,丙寅,赦天下,改元。
春季正月,丙寅(二十一日),唐昭宗诏令赦免天下,改年号为景福。

凤翔李茂贞、静难王行瑜、镇国韩建、同州王行约、秦州李茂庄五节度使上言:杨守亮容匿叛臣复恭,请出军讨之,乞加茂贞山南西道诏讨使。朝议以茂贞得山南,不可复制,下诏和解之,皆不听。
凤翔节度使李茂贞、静难节度使王行瑜、镇国节度使韩建、同州节度使王行约、秦州节度使李茂庄五人一同向朝廷上疏进言:杨守亮容纳藏匿叛逆乱臣杨复恭,请发兵讨伐杨守亮,并请求加封李茂贞为山南西道招讨使。朝廷商议认为,李茂贞如果获得山南西道招讨使的官职,就不可能再控制住他了,于是颁下诏令劝李茂贞等五位节度使与杨守亮和解,结果都不听从。

王镕、李匡威合兵十余万攻尧山,李克用遣其将李嗣勋击之,大破幽、镇兵,斩获三万。
王熔、李匡威联合军队总共十余万人攻打尧山,李克用派遣属下将领李嗣勋进行抗击,大败幽州、镇州的军队,斩杀擒获三万人。

杨行密谓诸将曰:“孙儒之众十倍于我,吾战数不利,欲退保铜官,何如?”刘威、李神福曰:“儒扫地远来,利在速战。宜屯据险要,坚壁清野以老其师,时出轻骑抄其馈饷,夺其俘掠。彼前不得战,退无资粮,可坐擒也。”戴友规曰:“儒与我相持数年,胜负略相当。今悉众致死于我,我若望风弃城,正堕其计。淮南士民从公渡江及自儒来降者甚,公宜遣将先护送归淮南,使复生业,儒军闻淮南安堵,皆有思归之心,人心既摇,安得不败!”行密悦,从之。友规,庐州人也。
杨行密对各位将领说:“孙儒的军队人数是我们的十倍,我们作战多次失利,现在想退到铜官固守,怎么样?”刘威、李神福说:“孙儒调动全部军队从远处前来,速战速决对他有利。我们应当占险要的地方,坚守城堡,转移周围的人畜财粮,使孙儒的军队疲劳困苦,我方再不时派出轻便骑兵抄掠他们输送的军粮,夺取他们掳掠的东西。孙儒向前没有交战的机会,后退又没有资财粮食,我们擒获孙儒可以说是马到成功的事!”戴友规对杨行密说:“孙儒与我们争夺扬州相持了五个年头,彼此胜负大体相当。现在孙儒发动全部军队要把我们致于死地,我们若是望风而走放弃城池,那就正中了孙儒的计谋。淮南的士子人民跟随你渡过长江以及从孙儒的军营中前来投降的人相当多,你应当派遣将领护送这些人先回淮南,让他们象原来一样谋生立业;孙儒军队的士兵听说淮南一带人民安居,生活稳定,都会产生回归故里的念头,孙儒的军心既然动摇,怎么会不失败呢!”杨行密听后很高兴,依从了属下将领的意见。戴友规是庐州人。

威戎节度使杨晟与杨守亮等约攻王建,二月,丁丑,晟出兵掠新繁、汉州之境,使其将吕尧将兵二千会杨守厚攻梓州;建遣行营都指挥使李简击尧,斩之。
威戎节度使杨晟与李守亮等人相约共同攻打王建,二月,丁丑(初二),杨晟派出军队到新繁、汉州境内抢掠,命令手下将领吕荛带领军队二千会同杨守厚攻打梓州。王建派遣行营都指挥使李简抗击吕荛,将吕荛斩杀。

戊寅,硃全忠出兵击硃瑄,遣其子友裕将兵前行,军于斗门。
戊寅(初三),朱全忠派出军队攻打朱,派遣他的儿子朱友裕督率军队前行,在濮阳县的斗门城驻扎下来。

李茂贞、王行瑜擅举兵击兴元。茂贞表求招讨使不已,遗杜让能、西门君遂书,陵蔑朝廷。上意不能容,御延英,召宰相、谏官议之。时宦官有阴与二镇相表里者,宰相相顾不敢言,上不悦。给事中牛徽曰:“先朝多难,茂贞诚有翼卫之功;诸杨阻兵,亟出攻讨,其志亦在疾恶,但不当不俟诏命耳。比闻兵过山南,杀伤至多。陛下倘不以招讨使授之,使用国法约束,则山南之民尽矣。”上曰:“此言是也。”乃以茂贞为山南西道招讨使。
李茂贞、王行瑜未奉朝廷命令擅 发动军队攻打兴元。李茂贞不断上表请求授给他山南西道招讨使,给宰相杜让能、神策中尉西门君遂送去书信,凌辱蔑视朝廷。昭宗认为不能容许李茂贞如此放肆,便御临延英殿,召令宰相、谏官进行商议。当时宦官中有人暗中与李茂贞、王行瑜勾,因而宰相们相互观望不敢发言,昭宗很不高兴。给事中牛徽说:“先朝皇帝多灾多难,李茂贞当即派出军队攻伐征讨,他的意向就在于痛恨杨复恭一伙奸恶小人,但是不应当不等待朝廷的诏命就行动。近来听说他的军队经过山南,斩杀伤害的人相当多。陛下倘若不以山南西道招讨使的官职授给李茂贞,使用国家法度来约束他,那么山南的人民就会被斩尽杀绝了!”昭宗说:“这知说的话。”于是任命李茂贞为山南西道招讨使。

甲申,硃全忠至卫南,硃瑄将步骑万人袭斗门,硃友裕弃营走,瑄据其营。全忠不知,乙酉,引兵趣斗门,至者皆为郓人所杀。全忠退军瓠河,丁亥,瑄击全忠,大破之,全忠走。张归厚于后力战,全忠仅免,副使李璠等皆死。
甲申(初九),朱全忠到达卫州南部,朱率领步,骑兵一万人攻打斗门城,朱友裕放弃营寨逃走,朱于是占据了斗门的营寨。朱全忠不知道斗门城已被朱夺取,乙酉(初十),他带领军队赶往斗门,到达那里的人都被朱的郓州军队斩杀。朱全忠退到濮州雷泽县的瓠河镇驻扎,丁亥(十二日),朱攻打朱全忠,朱全忠大败逃跑。张归厚在后面竭力阻击掩护,朱全忠仅兔一死,副使李等人都在交战中阵亡。

硃全忠奏贬河阳节度使赵克裕,以佑国节度使张全义兼河阳节度使。
朱全忠奏请将河阳节度使赵克裕贬职,让佑国节度使张全义兼任河阳节度使。

孙儒围宣州。初,刘建锋为孙儒守常州,将兵从儒击杨行密,甘露镇使陈可言帅部兵千人据常州。行密将张训引兵奄至城下,可言仓猝出迎,训手刃杀之,遂取常州。行密别将又取润州。
孙儒围攻宣州。起初,刘建锋为孙据守常州,当他带领军队跟随孙儒攻打杨行密时,甘露镇使陈可言率领所部人马一千人据守常州。杨行密的将领张训带领军队忽然来到常州城下,陈可言仓猝出城迎战,张训亲手将陈可言斩杀,于是占取常州。杨行密的另一将领又攻取了涧州。

硃全忠连年攻时溥,涂、泗、濠三州民不得耕获,衮、兗、河东兵救之,皆无功,复值水灾,人死者什六七。溥困甚,请和于全忠,全忠曰:“必移镇乃可。”溥许之。全忠乃奏请移溥它镇,仍命大臣镇徐州。诏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刘崇望同平章事,充感化节度使,以溥为太子太师。溥恐全忠诈而杀之,据城不奉诏,崇望及华阴而还。
朱全忠连年攻打时溥,徐州、泗州、濠州三州的人民都无法耕种收获,兖州、郓州、河东的军队救援时溥,都没有成功,又赶上闹水灾,人民死亡的占十分之六七。时溥极其困乏,向朱全忠请求和解,朱全忠回答说:“你必须迁移镇所离开徐州才可以。”时溥表示同意。朱全忠便奏请将时溥调往其他镇所,仍然任命朝中大臣镇守徐州。于是,唐昭宗任命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刘崇望以同平章事衔,充任感化节度使,任命时溥为太子太师。时溥担心朱全忠欺骗谋杀他,依然占据徐州城而不奉行朝廷的诏令,刘崇望到达华阴便又返回长安。

忠义节度使赵德諲薨,子匡凝代之。
忠义节度使赵德死去,他的儿子赵匡凝代任忠义节度使。

范晖骄侈失众心,王潮以从弟彦复为都统,弟审知为都监,将兵攻福州。民自请输米饷军,平湖洞及滨海蛮夷皆以兵船助之。
福建观察使范晖骄横奔侈造成属下离心离德,王潮任命堂弟王彦复为都统,胞弟王审知为都监,带领军队攻打福州,人民自动请求运送粮米给王潮的军队,平湖洞以及海边的蛮夷都用战船援助王潮。

辛丑,王建遣族子嘉州刺史宗裕、雅州刺史王宗侃、威信都指挥使华洪、茂州刺史王宗瑶将兵五万攻彭州,杨晟逆战而败,宗裕等围之。杨守亮遣其将符昭救晟,径趋成都,营三学山。建亟召华洪还。洪疾驱而至,后军尚未集,以数百人夜去昭营数里,多击更鼓;昭以为蜀军大至,引兵宵遁。
辛丑(二十六日),王建派遣同族子弟嘉州刺史王宗裕、雅州刺史王宗侃、威信都指挥使华洪、茂州刺史王宗瑶带领军队五万攻打彭州,杨晟迎战失败,王宗裕等当即围攻杨晟。杨守亮派遣属下将领符昭前去救助杨晟,符昭直接奔赴成都,在汉州金堂县的三学山安营扎寨。王建紧急召令华洪返回成都。华洪火速赶到,后面的军队还没有来得及集结,就带领几百人的夜间到离符昭营寨几里以外的地方,频繁地击打更鼓。符昭以为是王建的军队大规模来到,便带领军队连夜逃跑了。

三月,以户部尚书郑延昌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延昌,从谠之从兄弟也。
三月,朝廷任命户部尚书郑延昌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郑延昌是郑从谠的堂兄弟。

左神策勇胜三都都指挥使杨子实、子迁、子钊,皆守亮之假子也,自渠州引兵救杨晟,知守亮必败,壬子,帅其众二万降于王建。
左神策勇胜三都都指挥使杨子实、杨子迁、杨子钊,都是杨守亮的养子,他们从渠州带领军队救援杨晟,知道杨守亮一定要失败,便于壬子(初八),率领所部人马共计二万向王建投降。

李克用、王处存合兵攻王镕,癸丑,拔天长镇。戊午,镕与战于新市,大破之,杀获三万馀人;辛酉,克用退屯栾城。诏和解河东及镇、定、幽四镇。
李克用、王处存联合军队攻打王熔,癸丑(初九),攻克滹沱河东北的天长镇。戊午(十四日),王熔在镇州九门县的新市与李克用、王处存展开激战,结果大败李克用、王处存,斩杀擒获三万余人;辛酉(十七日),李克用率众退到城驻扎。唐昭宗颁发诏令劝河东及镇州、定州、幽州四镇和解。

杨晟遗杨守贞、杨守忠、杨守厚书,使攻东川以解彭州之围,守贞等从之。神策督将窦行实戍梓州,守厚密诱之为内应;守厚至涪城,行实事泄,顾彦晖斩之。守厚遁去。守贞、守忠军至,无所归,盘桓绵、剑间,王建遣其将吉谏袭守厚,破之。癸亥,西川将李简邀击守忠于钟阳,斩获三千馀人。夏,四月,简又破守厚于铜鉾,斩获三千馀人,降万五千人;守忠、守厚皆走。
杨晟给杨守贞、杨守忠、杨守厚送去书信,让他们攻打东川以求解除彭州之围,杨守贞等遵命行动。神策督将窦行实驻守梓州,杨守厚暗中引诱他做内应;杨守厚到达涪城,窦行实要做内应的事情泄漏,顾彦晖将窦行实斩杀。杨守厚于是逃走离去。杨守贞、杨守忠的军队赶到,找不到去处,在绵州、剑州之间徘徊。王建派遣手下将领吉谏攻打杨守厚,将他打败。癸亥(十九日),西川将领李简在绵州巴西县的钟阳镇拦击杨守忠,斩杀擒获三千余人。夏季,四月,李简又在铜打败杨守厚,斩杀擒获三千余人,前往投降的有一万五千人;杨守忠、杨守厚都逃跑了。

乙酉,置武胜军于杭州,以钱镠为防御使。
乙酉(十二日),朝廷在杭州武胜军,任命钱为防御使。

天威军使贾德晟,以李顺节之死,颇怨愤,西门君遂恶之,奏而杀之。德晟麾下千馀骑奔凤翔,李茂贞由是益强。
天威军使贾德晟,因为李顺节之死,很是怨恨愤怒,西门君遂憎恨他,上奏唐昭宗将贾德晟杀死。贾德晟属下一千余名骑兵投奔凤翔,李茂贞的势力从此更加大起来。

李匡威出兵侵云、代,壬寅,李克用始引兵还。
李匡威派出军队侵扰云州、代州,壬寅(二十九日),李克用开始从镇州带领军队返回。

时溥遣兵南侵,至楚州,杨行密将张训、李德诚败之于寿河,遂取楚州,执其刺史刘瓚。
时溥派遣军队向南侵扰,到达楚州,杨行密的将领张训、李德诚在寿河将时溥的人马打败,乘胜攻占了楚州,抓获楚州刺史刘瓒。

五月,加邠宁节度使王行瑜兼中书令。
五月,朝廷加封宁节度使王行瑜兼任中书令。

杨行密屡败孙儒兵,破其广德营,张训屯安吉,断其粮道。儒食尽,士卒大疫,遣其将刘建锋、马殷分兵掠诸县。六月,行密闻儒疾疟,戊寅,纵兵击之。会大雨、晦冥,儒军大败,安仁义破儒五十馀寨,田頵擒儒于陈,斩之,传首京师,儒众多降于行密。刘建锋、马殷收馀众七千,南走洪州,推建锋为帅,殷为先锋指挥使,以行军司马张佶为谋主,比至江西,众十馀万。
杨行密多次击败孙儒的军队,攻破了孙儒在广德安设的营寨,张训则在安吉驻扎,截断了孙儒的运粮道路。孙儒军中粮食吃尽,大闹瘟疫,孙儒派遣属下将领刘建锋、马殷分别带领军队到各县抢掠。六月,杨行密听说孙儒军中正闹瘟疫,戊寅(初六),便派出军队攻打孙儒。当地正赶上大雨滂沱,天昏地暗,孙儒军队大败,安仁义攻破孙儒五十多个营寨,田在阵地上擒获孙儒,将他斩杀,把他的头传送到京师长安,孙儒的手下人马大多向杨行密投降。刘建锋、马殷收集剩余的人马七千人,向南奔往洪州,大家推举刘建锋为统帅,马殷为先锋指挥使,委任张佶为谋主,等到队伍到达江西,人数已达十余万。

丁酉,杨行密帅众归扬州;秋,七月,丙辰,至广陵,表田頵守宣州,安仁义守润州。
丁酉,杨行密帅众归杨州;秋,七月,丙辰(十四日),杨行密回到广陵,向朝廷上表请令田守宣州,安仁义守润州。

先是,扬州富庶甲天下,时人称扬一、益二,及经秦、毕、孙、杨兵火之馀,江、淮之间,东西千里扫地尽矣。
在此之前,扬州的富庶天下无比,当时人们称颂扬州第一,益州第二,等到经过秦彦、毕师铎、孙儒、杨行密各股军队的战火之后,江、淮之间,东西千里方圆一片败落景象。

王建围彭州,久不下,民皆窜匿山谷;诸寨日出俘掠,谓之“淘虏”,都将先择其善者,馀则士卒分之,以是为常。
王建围攻彭州,很久不能攻克,当地百姓都窜逃藏匿在高山深谷之中。王建各个营寨的士卒每天出去掳掠抢劫,把这叫做“淘虏”,对搜抢来的人民财物,军中将领先挑选好的,剩余的让士兵们瓜分,以此为常事。。

有军士王先成者,新津人,本书生也,世乱,为兵,度诸将惟北寨王宗侃最贤,乃往说之曰:“彭州本西川之巡属也,陈、田召杨晟,割四州以授之,伪署观察使,与之共拒朝命。今陈、田已平而晟犹据之,州民皆知西川乃其大府而司徒乃其主也,故大军始至,民不入城而入同谷避之,以俟招安。今军至累月,未闻招安之命,军士复从而掠之,与盗贼无异,夺其资财,驱其畜产,分其老弱妇女以为奴婢,使父子兄弟流离愁怨;其在山中者暴露于暑雨,残伤于蛇虎,孤危饥渴,无所归诉。彼始以杨晟非其主而不从,今司徒不加存恤,彼更思杨氏矣。”宗侃恻然,不觉屡移其床前问之,先成曰:“又有甚于是者,今诸寨每旦出六七百人,入山淘虏,薄暮乃返,曾无守备之意,赖城中无人耳,万一有智者为之画策,使乘虚奔突,先伏精兵千人于门内,登城望淘虏者稍远,出弓弩手、砲手各百人,攻寨之一面,随以役卒五百,负薪土填壕为道,然后出精兵奋击,且焚其寨;又于三面城下各出耀兵,诸寨咸自备御,无暇相救,城中得以益兵继出,如此,能无败乎!”宗侃矍然曰:“此诚有之,将若之何?”
有一个军士王先成,是新律人,本来是个书生,适逢天下大乱,便参军从武,他揣测各位将领中只有北面营寨的王宗侃最为贤明,就前往劝王宗侃说:“彭州本来是西川的属地,陈敬、田令孜召来杨晟,割出四个州授给杨晟,任杨晟为观察使,与他们共同抗拒朝廷命令,现在陈敬、田令孜已经平灭,而杨晟仍然占据着彭州,彭州的人民都知道西川是他们的大府,而检校司徒王建是他们的官长,所以王建的大队人马到达彭城一带之初,当地百姓并不进入城内归附杨晟,而是逃往高山深谷躲避起来,等待着王建的招抚。现在王建军队到达已经几个月了,百姓没有听到招抚劝降的命令,相反纵容军中士卒一再大肆抢掠,与强盗贼寇没有什么两样,他们抢夺百姓的资财货物,追逐百姓的家畜财产,把年老体弱的人以及妇女分给士兵做奴婢,使这里的父子兄弟骨肉分离愁苦怨怒。那些在山谷中的人,酷暑暴雨之下无遮无盖,不时受到毒蛇猛虎的残害,孤苦危险,又饿又渴,没有诉苦的地方。彭州百姓开始时认为杨晟不是他们的官长而不遵从他,现在检校司徒王建对他们不加爱抚救济,他们就会改变初衷想念杨晟了。”王宗侃十分悲戚,不由得一再移动他坐着的床向前询问王先成,王先成说:“还有比这更为危险的事:现在各个营寨每天早晨出动六七百人,进入深山搜掠百姓财物,天黑时才返回来,竟然没有守寨防备的意思。这不过是赖于彭州城内没有能人罢了,万一有足智多谋的人为杨晟出谋划策,让他乘虚出击,事先在彭州城门的里面埋伏下精壮人马一千人,当登上城楼望到王建营寨的士兵外出去抢掠走远时,便派出弓弩手、炮手各一百人,攻打营寨的一面,紧随着派五百名役夫士兵,身背柴草土石填满堑壕垫好道路,然后出动精锐军队奋勇攻打,并且焚烧王建的营寨;又从彭州城的另三面突然派出军队,各个营寨都自己忙着防备抵御,没有功夫相互救援,彭州城内得以增派军队相继杀出,这样一来,王建怎么能不失败呢!”王宗侃惊慌地说:“这种情况确定有司能发生,该怎么办好呢!”

先成请条列为状以白王建,宗侃即命先成草之,大指言:“今所白之事,须四面通共,宗侃所司止于北面,或所白可从,乞以牙举施行。”事凡七条:“其一,乞招安山中百姓。其二,乞禁诸寨军士及子弟无得一人辄出淘虏,仍表诸寨之旁七里内听樵牧,敢越表者斩。其三,乞置招安寨,中容数千人,以处所招百姓,宗侃请选所部将校谨干者为招安将,使将三十人昼夜执兵巡卫。其四,招安之事须委一人总领,今榜帖既下,诸寨必各遣军士入山招安,百姓见之无不惊疑,如鼠见狸,谁肯来者!欲招之必有其术,愿降帖付宗侃专掌其事。其五,乞严勒四寨指挥使,悉索前日所虏彭州男女老幼集于营场,有父子、兄弟、夫妇自相认者即使相从,牒其人数,部送招安寨,有敢私匿一人者斩;仍乞勒府中诸营,亦令严索,有自军前先寄归者,量给资粮,悉部送归招安寨。其六,乞置九陇行县于招安寨中,以前南郑令王丕摄县令,设置曹局,抚理百姓,择其子弟之壮者,给帖使自入山招其亲戚;彼知司徒严禁侵掠,前日为军士所虏者,皆获安堵,必欢呼踊跃,相帅下山,如子归母,不日尽出。其七,彭州土地宜麻,百姓未入山时多沤藏者,宜令县令晓谕,各归田里,出所沤麻鬻之,以为资粮,必渐复业。”建得之大喜,即行之,悉如所申。
王先成请求分条开列写成状纸以便禀告王建,王宗侃当即命令王先成起草状文,大意是说:“今天所禀告的事,必须是围攻彭州城的王宗裕、王宗侃、华洪、王宗瑶四面相通共同行动,我王宗侃所统管的只是北面的营寨,或许所禀告的事可以依从,请求命令西川军队的使牙检举全都施行。”事情共有七条:“其一,请求招抚山谷中的百姓。其二,请求禁止各营寨的军中士兵和子弟,一个也不准出去搜掠百姓,在各营寨的旁边立石碑,七里方圆之内听凭打柴放牧,有敢超越石碑的斩杀。其三,请求设置招安寨,寨中能容纳下几千人,以安置所招来的百姓,我王宗侃请求从所部将校中挑选谨慎干练的人为招安将领,令他带领三十人日夜手持武器巡逻护卫。其四,招抚百姓这件事,必须委派一个人总管,现在招安的榜帖既然发了下去,各个营寨一定是分头派遣军中士兵进入山谷招抚百姓,躲藏在那里的百姓看到这种情形,没有不惊慌疑惧的,就会象老鼠见了猫,有谁还肯前来投降!要想招抚山谷中的百姓,必须有恰当的方法,希望颁 下文告委任我王宗侃专门掌管这桩事。其五,请求严格勒令四面营寨的指挥使,把从前掳掠来的彭州男女老幼全都集结在营寨的广场上,有父亲与儿子、哥哥与弟弟、丈夫与妻子自己相互认出的,就让他们相聚,在公文上注明人数,分部送往招安寨,有胆敢私自隐匿一个人的当即处斩;并请求勒令成都府中的各个营寨,也严格搜索,有先前从军队前沿送回来的百姓,酌量支给资财粮食,全都分部送回招安寨。其六,请求在招安寨中设置九陇行县,委任从前的南郑县令王丕暂摄九陇行县县令,设置曹局,招抚安顿百姓,从这些百姓中挑选身强力壮的子弟,发给他们文告,让他们自己入山招请他们的亲戚,百姓知道王司徒严令禁止士兵侵扰抢掠,前些时候被军中士兵抢虏去的人,也都很平安,必定会欢呼跳跃,纷纷走下山来,如同儿子回到母亲的怀抱,用不了几天就会全部从山中出来。其七,彭州的土地适于种麻,这里的百姓在没有进山时将大量的麻沤藏起来,应当命令县令明确告知百姓,分别回到田间故里,挖出沤藏的麻卖掉,换取资财粮食,这样必定会逐渐恢复旧业。”王建接到状文大为欢喜,当即施行,全部照办。

明日,榜帖至,威令赫然,无敢犯者。三日,山中民竞出,赴招安寨如归市,寨不能容,斥而广之;浸有市井,又出麻鬻之。民见村落无抄暴之患,稍稍辞县令,复故业。月馀,招安寨皆空。
第二天,发布的告示传下,威严的军令赫然在目,没有人敢违。第三天,躲藏在山谷中的百姓竞相出来,象赶集一样奔赴招安寨,招安寨容不下,就开辟地盘扩展寨子。逐渐地又有了集市,百姓又拿出收藏的麻贩卖。招安寨的人民看到自己村落没有被残暴抢掠的苦难,逐渐告辞九陇行县县令,回到故里重操旧业。一个多月的时间,招安寨里都空了。

己巳,李茂贞克凤州,感义节度使满存奔兴元。茂贞又取兴、洋二州,皆表其子弟镇之。
己巳(二十七日),李茂贞攻克凤州,感义节度使满存逃奔兴元,李茂贞又连续攻占了兴州、洋州,向朝廷上表请求委任他的子弟统管。

八月,以杨行密为淮南节度使、同平章事,以田頵知宣州留后,安仁义为润州刺史。
八月,朝廷任命杨行密为淮南节度使、同平章事,委任田为宣州留后,任命安仁义为润州刺史。

孙儒降兵多蔡人,行密选其尤勇健者五千人,厚其禀赐,以皁衣蒙甲,号“黑云都”,每战,使之先登陷陈,四邻畏之。
孙儒投降过来的军队大多是蔡州人,杨行密挑选他们当中特别勇猛强健的人五千名,予以丰厚的俸饷和赏赐,用黑色的外衣蒙盖上甲胄,号称“黑云都”,每当作战时,就让这些人首先冲锋陷,四周邻近的军队都很惧怕他们。

行密以用度不足,欲以茶盐易民布帛,掌书记舒城高勖曰:“兵火之馀,十室九空,又渔利以困之,将复离叛。不若悉我所有易邻道所无,足以给军;进贤守令劝课农桑,数年之间,仓库自实。”行密从之。田頵闻之曰:“贤者之言,其利远哉!”行密驰射武伎,皆非所长,而宽简有智略,善抚御将士,与同甘苦,推心待物,无所猜忌。尝早出,从者断马鞦,取其金,行密知而不问,它日,复早出如故,人服其度量。淮南被兵六年,士民转徙几尽;行密初至,赐与将吏,帛不过数尺,钱不过数百,而能以勤俭足用,非公宴,未尝举乐。招抚流散,轻徭薄敛,未及数年,公私富庶,几复承平之旧。
杨行密因为军中费用缺乏,想用茶叶和食盐换取百姓的布帛,掌书记舒城人高勖说:“战乱刚刚过去,老百姓十户有九家是空的,官府却又要以商谋利使他们艰难窘迫,这将会使百姓再次叛离我们。不如拿出我们拥有的东西去与缺少此物的邻道贸易,这样完全可以供给军队,再挑选贤明的地方长官劝勉人民耕作纺织,几年的时间,仓库自然就会充盈。”杨行密采纳了高勖的意见。田听到这件事后说:“贤明人士的话,其利益深远呀!”杨行密对于骑马射箭比武这些技艺,都没有什么专长,可是他对人宽厚,生活节俭又有智谋胆略,善于安抚驾御宫中将士,与他们同甘共苦,待人处事推心置腹,没有任何猜疑顾忌。有一次早晨出去,跟随的人剪断驾辕马臀部的皮带,拿走那上面的金饰,杨行密知道了也不追问,后来,仍象以前一样在早晨外出,人们都佩服他的心胸度量。淮南一带遭受战乱接连六年,当地士人和百姓辗转迁移几乎走光了;杨行密刚到这里时,赏赐将领官吏,布帛不过几尺,银钱不到几百。可是杨行密能够靠勤奋节俭保证军中供给充足,除非因公摆设宴会,他自己从不举办歌舞声乐。杨行密招收安抚流离的人民,减轻徭役少征赋税,没有几年的功夫,官府和人民都富有起来,几乎恢复到太平盛世时的状态。

李克用北巡至天宁军,闻李匡威、赫连鐸将兵八万寇云州,遣其将李君庆发兵于晋阳。克用潜入新城,伏兵于神堆,擒吐谷浑逻骑三百;匡威等大惊。丙申,君庆以大军至,克用迁入云州。丁酉,出击匡威等,大破之。己亥,天威等烧营而遁;追至天成军,斩获不可胜计。
李克用往北巡视到达天宁军,听说李匡威、赫连铎率领军队八万侵扰云州,便派遣属下将领李君庆从晋率军出发。李克用偷偷进入新城,而在云州城南的神堆设下伏兵,擒获吐谷浑的巡逻骑兵三百人;李匡威等大为震惊。丙申(二十五日),李君庆率领大军赶到,李克用便迁入云州。丁酉(二十六日),李克用派出军队攻打李匡威等焚烧营寨逃跑;李克用的军队追到蔚州东北的天成军,斩杀擒获无法计算。

辛丑,李茂贞攻拔兴元,杨复恭、杨守亮、杨守信、杨守贞、杨守忠、满存奔阆州。茂贞表其子继密权知兴元府事。
辛丑(三十日),李茂贞攻克兴元,杨复恭、杨守亮、杨守信、杨守贞、杨守忠、满存一同逃奔阆州。李茂贞上表朝廷请求委任他的儿子李继密暂时主持兴元府事宜。

九月,加荆南节度使成汭同平章事。
九月,朝廷加封荆南节度使成为同平章事。

时溥迫监军奏称将士留己,冬,十月,复以溥为侍中、感化节度。硃全忠奏请追溥新命;诏谕解之。
时溥逼迫监军向朝廷奏称军中将士一定要挽留他自己,而不应召到京师,冬季,十月,朝廷又任命时溥为侍中、感化节度使。朱全忠上奏请求朝廷追回对时溥新的任命;唐昭宗颁发诏令劝朱全忠与时溥和解。

初,邢、洺、磁州留后李存孝,与李存信俱为李克用假子,不相睦。存信有宠于克用,存孝在邢州,欲立大功以胜之,乃建议取镇冀;存信从中沮之,不时听许。及王镕围尧山,存孝救之,不克。克用以存信为蕃、马步都指挥使,与存孝共击之,二人互相猜忌,逗留不进;克用更遣李嗣勋等击破之。存信还,谮存孝无心击贼,疑与之有私约。存孝闻之,自以有功于克用,而信任顾不及存信,愤怨,且惧及祸,乃潜结王镕及硃全忠,上表以三州自归于朝廷,乞赐旌节及会诸道兵讨李克用;诏以存孝为邢、洺、磁节度使,不许会兵。
当初,邢州、州、磁州的留后李存孝,与李存信都是李克用的养子,可是他们相互不和睦。李存信在李克用那里很受宠,李存孝在邢州,想要建立大功以求超过李存信,于是建议攻取镇冀,李存信从中作梗,李克用不时听从李存信的意见。等到王围攻尧山,李存孝前往救援,未能获胜。李克用便任命李存信为蕃、汉马步都指挥使,与李存孝一同攻打王,李存孝、李存信二人互相猜疑忌恨,彼此逗留观望而不前进;李克用改派李嗣勋等将王打败。李存信回到李克用那里,诬陷李存孝根本不想攻打贼寇,怀疑他与贼寇暗中有密约。李存孝听到这事,自认为对李克用颇有功劳,可是李克用对他的信任反不如李存信,很是愤恨,又怕大祸降临,于是暗中与王和朱全忠交结,向朝廷上呈表章以邢州、州、磁州三州归顺朝廷,并请求赏赐给他节使度的旌旗节铽,以及会同各道军队讨伐李克用。唐昭宗颁发诏令,任命李存孝为邢州、州、磁州节度使,但不同意会合军队的举动。

十一月,时溥濠州刺史张璲、泗州刺史张谏以州附于硃全忠。
十一月,时溥的濠州刺史张、泗州刺史张谏分别献出濠州、泗州,归附朱全忠。

乙未,硃全忠遣其子友裕将兵十万攻濮州,拔之,执其刺史邵伦,遂令友裕移兵击时溥。
乙未,朱全忠派遣他的儿子朱友裕带领军队十万人攻打濮州,予以攻克,抓获濮州刺史部伦,于是,朱全忠又命令朱友裕调转军队攻打时溥。

孙儒将王坛陷婺州,刺史蒋环奔赵州。
孙儒的将领王坛攻陷婺州,婺州刺史蒋逃奔越州。

庐州刺史蔡俦发杨行密祖父墓,与舒州刺史倪章连兵,遣使送印于硃全忠以求救。全忠恶其反覆,纳其印,不救,且牒报行密;行密谢之。行密遣行营都指挥使李神福将兵讨俦。
庐州刺史蔡俦挖开杨行密祖父的坟墓,与舒州刺史倪章联合军队,派遣使者向朱全忠送去官印求救。朱全忠厌恶蔡俦反复无常,接收了他送来的官印,而不派兵救援,并且给杨行密送去书信通报消息;杨行密对朱全忠表示感谢。接着,杨行密派遣行营都指挥使李神福带领军队讨伐蔡俦。

《宣明历》浸差,太子少詹事边冈造新历成,十二月,上之。命曰《景福崇玄历》。
唐穆宗时建立的《宣明历》逐渐出现误差,太子少詹事边冈改造新历完工,十二月,进献朝廷。昭宗把新历命名为《景福崇玄历》。

壬午,王建遣其将华洪击杨守亮于阆州,破之。建遣节度押牙延陵郑顼使于硃全忠;全忠问剑阁,顼极言其险。全忠不信,顼曰:“苟不以闻,恐误公军机。”全忠大笑。
壬午(十二日),王建派遣属下将领华洪在阆州进攻杨守亮,将其打败。王建派遣节度押牙、延陵人郑顼出使到朱全忠那里,朱全忠询问剑阁的情况,郑顼极力述说剑阁的险峻。朱全忠不信,郑顼说:“假如不相信我说的话,恐怕要误了你的军机大事。”朱全忠听后哈哈大笑。

是岁,明州刺史钟文季卒,其将黄晟自称刺史。
这一年,明州刺史钟文季去世,他的手下将领黄晟自称明州刺史。

昭宗圣穆景文孝皇帝上之中景福二年(癸丑,公元八九三年)
景福二年(癸丑,公元893年)

春,正月,时溥遣兵攻宿州,刺史郭言战死。
春季正月,时溥派遣军队攻打宿州,宿州刺史郭言战死。

东川留后顾彦晖既与王建有隙,李茂贞欲抚之使从己,秦恢复更赐彦晖节;诏以彦晖为东川节度使,茂贞又奏遣知兴元府事李继密救梓州,未几,建遣兵败东川、凤翔之兵于利州,彦晖求和,请与茂贞绝。乃许之。
东川留后顾彦晖既然与王建有矛盾,李茂贞便想招抚顾彦晖使他随从自己,于是上奏请求再次赏赐给顾彦晖节度使旌旗节钺,唐昭宗颁诏任命顾彦晖为东川节度使。李茂贞又奏请派遣掌管兴元府事宜的李继密救援梓州,不久,王建派遣军队在利州打败了东川、凤翔的军队。顾彦晖向王建求和,表示要与李茂贞断绝往来,王建这才许可与他和解。

凤翔节度使李茂贞自请镇兴元,诏以茂贞为山南西道兼武定节度使,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徐彦若同平章事,充凤翔节度使,又割果、阆二州隶武定军。茂贞欲兼得凤翔,不奉诏。
凤翔节度使李茂贞请求镇守兴元府,唐昭宗颁诏任命李茂贞为山南西道兼武定节度使。委任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徐彦若为同平章事,充任凤翔节度使,又割出果州、阆州隶属武定节度使管辖。李茂贞试图同时获得凤翔,因而拒不奉行诏令。

二月,甲戌,加西川节度使王建同平章事。
二月,甲戌(初五),朝廷加封西川节度使王建为同平章事。

李克用引兵围邢州,王镕遣牙将王藏海致书解之,克用怒,斩藏海,进兵击镕,败镇兵于平山,辛巳,攻天长镇,旬日不下。镕出兵三万救之,克用逆战于叱日岭下,大破之,斩首万馀级,馀众溃去。河东军无食。脯其尸而啖之。
李克用带领军队围攻邢州,镇州的王派遣牙将王藏海给李克用送去书信劝解。李克用大怒,将王藏海斩杀,派军队攻打王,在平山县打败镇州的军队。辛巳(十二日),李克用攻打天长镇,十几天都没有攻克。王派出军队三万前往救援,李克用在叱日岭下迎战,把王军队打得大败,斩杀一万余人,剩余的人马溃散逃去。李克用的河东军队没有粮食,就把被杀士卒的尸体切割而食。

时溥求救于硃瑾,硃全忠遣其将霍存将骑兵三千军曹州以备之。瑾将兵二万救徐州,存引兵赴之,与硃友裕合击徐、兗兵于石佛山下,大破之,瑾遁归兗州。辛卯,徐兵复出,存战死。
徐州的时溥向兖州的朱瑾请求救援,朱全忠派遣属下将领霍存带领骑兵三千在曹州驻扎防备朱瑾军队的进攻。朱瑾率领军队二万人前去救援徐州,霍存带领人马前往迎战,他和朱友裕在彭城附近的石佛山下联合攻击徐州、兖州的军队,结果徐州、兖州军队大败,朱瑾逃回兖州。辛卯(二十二日),徐州军队再次出击,霍存恃胜不备战死。

李克用进下井陉,李存孝将兵救王镕,遂入镇州,与镕计事,镕又乞师于硃全忠,全忠方与时溥相攻,不能救,但遗克用书,言“鄴下有十万精兵,抑而未进。”克用复书:“倘实屯军鄴下,颙望降临;必欲真决雌雄,愿角逐于常山之尾。”甲午,李匡威引兵救镕,败河东兵于元氏,克用引还邢州。镕犒匡威于藁城,辇金帛二十万以酬之。
李克用进军攻下井陉,李存孝带领军队前往救援王熔,于是进入镇州,与王熔商议攻防事宜。王熔又请朱全忠派出军队救援,朱全忠正忙于与时溥交战,不能派兵救援,不过却给李克用送去书信,说:“我在邺下驻有十万精兵,只因我的抑制才未让他们推进。”李克用给朱全忠回信说:“倘若你在邺下确实驻有强兵,那么我恭候大军的到来;如果一定真要分出胜负,请到常山脚下决战。”甲午(二十五日),李匡威带领军队救助王熔,在元氏打败李克用的河东军队,李克用率领人马返回郑州。王熔的藁城犒劳李匡威,拿出金帛二十万来酬谢。

硃友裕围彭城,时溥数出兵,友裕闭壁不战。硃瑾宵遁,友裕不追,都虞候硃友恭以书谮友裕于全忠。全忠怒,驿书下都指挥使庞师古,使代之将,且按其事。书误达于友裕,友裕大惧,以二千骑逃入山中,潜诣砀山,匿于伯父全昱之所。全忠夫人张氏闻之,使友裕单骑诣汴州见全忠,泣涕拜伏于庭;全忠命左右捽抑,将斩之,夫人趋就抱之,泣曰“汝舍兵众,束身归罪,无异志明矣。”全忠悟而舍之,使权知许州。友恭,寿春人李彦威也,幼为全忠家僮,全忠养以为子。张夫人,砀山人,多智略,全忠敬惮之,虽军府事,时与之谋议;或将兵出,中途,夫人以为不可,遣一介召之,全忠立为之返。
朱友裕围攻彭城,时溥几次派出军队挑战,朱友裕都关闭营垒拒不出战。朱瑾在石佛山下战败于夜间逃跑,朱友裕也不追击,都虞候朱友恭写信给朱全忠诬陷朱友裕,朱全忠看信后勃然大怒,当即通过驿站传信给都指挥使宠师古,命令他代替朱友裕统领军队,并且审查朱友裕的可疑事件。不料,朱全忠的这封信误传到朱友裕的手里,朱友裕看到极其恐惧,当即带着二千骑兵逃进深山,秘密到达砀山,在伯父朱全昱那里藏匿起来。朱全忠的夫人张氏听说这件事,让朱友裕单人骑马到济州拜见朱全忠,朱友裕在厅堂上痛哭流涕跪下求饶,朱全忠命令身边侍卫揪住他的头发,按住他的脖子,要把他拉出去处斩,张夫人急忙跑过去抱住朱友裕,流着泪说:“你离开手下马,只身回来认罪,没有其他图谋已经很明显了。”朱全忠听后顿时醒悟而免除对朱友裕的刑罚,命他暂且主持许州事宜。朱友恭,本来是寿春人李彦威,幼小时候便为朱全中家的童仆,被朱全忠收养为义子。张夫人是砀山人,足智多谋,朱全忠敬重而又惧怕她,即使是节度使司的要事,也时常与她谋划高议。有时朱全忠率领军队出征,已经行进到半路,而张夫人认为这次出征不可取,只派遣一个人去召请,朱全忠立即因此而返回。

庞师古攻佛山寨,拨之,自是徐兵不敢出。
庞师古攻打石佛山营寨,予以占据。从此以后,时溥的徐州军队不敢再出来交战。

李匡威之救王镕也,将发幽州,家人会别,弟匡筹之妻美,匡威醉而淫之。二月,匡威自镇州还,至博野,匡筹据军府自称留后,以符追行营兵。匡威众溃归,但与亲近留深州,进退无所之,遣判官李抱真入奏,请归京师。京师屡更大乱,闻匡威来,坊市大恐,曰:“金头王来图社稷。”士民或窜匿山谷。王镕德其以己故致失地,迎归镇州,为筑第,父事之。
李匡威救援王熔时,将要从幽州出发,家族里的人都会聚为他送别,李匡威胞弟李匡筹的妻子长得秀美,李匡威喝醉酒后将她奸淫。三月份,李匡威从镇州返回,到达博野,李匡筹占据节度使司自称留后,用节度使司的符节追回李匡威行营的军队。李匡威的人马溃散投归幽州,他只得与一些亲近的士卒留在深州,进退无去处,便派遣判官李抱真向朝廷上奏,请求回到京师长安。京师接连几次遭受大的战乱,听说李匡威要来,巷头巷尾的人们大为恐慌,都说:“金头王李匡威要来图谋大唐皇位了。”长安的士人百姓有的竟逃窜到山谷中藏匿起来。因为李匡威是为救援王熔而失去了幽州的,因此王熔对李匡威感恩戴德,迎接李匡威回到镇州,并为他建造了府第,当作父亲一样侍奉他。

以渝州刺史柳玭为泸州刺史,柳氏自化绰以来,世以孝悌礼法为士大夫所宗。玼御史大夫,上欲以为相。宦官恶之,故久谪于外。玼戒其子弟曰:“凡门地高,可畏不可恃也。立身行己,一事有失,是得罪重于他人,死无以见先人于地下,此其所以可畏也。门高则骄心易生,族盛则为人所嫉;懿行实才,人未之信,小有玼,众皆指之。此其所以不可恃也。故膏梁子弟,学宜加勤,行宜加励,仅得比他人耳!”
朝廷任命渝州刺史柳为泸州刺史。柳氏家族自从元和年间和柳公绰以来,世代都因敬老尊长、重礼守法而被士大夫们所尊崇。柳曾任御史大夫,皇帝想委任他做宰相,宦官们憎恶他,因而长期贬职在外。柳曾经告诫他家中的子弟说:“门第地位高贵,是可怕而不是可以自恃的事。这些人为人处事,如果一件事上出现失误,招来的罪过就会比别人严重得多,死后也没有脸面在地下祖先相见,这是所以说可怕的原因。门第高就容易产生骄傲心理,家族昌盛就要被人嫉妒;他们的美德善行、真才实学,人们未必相信,而稍微有一点美中不足,大家都会去指责他们,这是所以说不可自恃的原因。因此,高贵人家的子弟,学习应当更加勤奋,行为应当再接再励,这样也仅仅是能和其他普通人相比而已!”

王建屡请杀陈敬瑄、田令孜、朝廷不许。夏,四月,乙亥,建使人告敬瑄谋作乱,杀之新津。又告令孜通凤翔书,下狱死。建使节度判官冯涓草表奏之曰:“开匣出虎,孔宣父不责他人;当路斩蛇,孙叔敖盖非利己。专杀不行于阃外,先机恐失于彀中。”涓,宿之孙也。
王建一再请求杀掉陈敬、田令孜,朝廷不准许。夏季,四月,乙亥(初七),王建指使人告发陈敬谋反作乱,在新津将他杀死。又指使人告发田令孜与凤翔节度使李茂贞暗中通信,把他囚禁狱中致死。王建命令节度判官冯涓起草表章奏报说:“打开木笼放出猛虎,孔子责备其弟子不责备别人;孙叔敖将两头蛇杀死,并不是为了他自己的利益。统兵在外的将帅如果没有专杀大权,重要的机会就要在奸臣的圈套中丧失。”冯涓是冯宿的孙子。

汴军攻徐州,累月不克。通事官张涛以书白硃全忠云:“进军时日非良,故无功。”全忠以为然,敬翔曰:“今攻城累月,所费甚多,徐人已困,旦夕且下,使将士闻此言,则懈于攻取矣。”全忠乃焚其书。癸未,全忠自将如徐州;戊子,庞师古拨彭城,时溥举族登燕子楼自焚死。己丑,全忠入彭城,以宋州刺史张廷范知感化留后,奏乞朝廷除文臣为节度使。
汴州军队攻打徐州,连续几个月未能攻克。通事官张涛写信给朱全忠说:“进军的时机没有把握好,所以劳而无功。”朱全忠同意他的看法。敬翔却说:“现在攻打徐州城已经几个月了,耗费人力财力相当大,时溥的徐州军队已经困乏不堪,攻下徐州是早晚的事了,如果让军中将士知道张涛的这些话,那么进攻的劲头就会松懈下来。”朱全忠于是将张涛的书信烧掉。癸未(十五日),朱全忠亲自率领人马到达徐州;戊子(二十日),庞师古攻克彭城,时溥全家族的登上燕子楼自焚而死。已丑(二十一日),朱全忠进入彭城,委任宋州刺史张廷范主持感化留后事宜,奏请朝廷任命文臣做节度使。

李匡威在镇州,为王镕完城堑,缮甲兵,训士卒,视之如子,匡威以镕年少,且乐真定土风,潜谋夺之。李抱真自京师还,为之画策,阴以恩施悦其将士。王氏在镇久,镇人爱之,不徇匡威。匡威忌日,镕就第吊之。匡威素服衷甲,伏兵劫之,镕趋抱匡威曰:“镕为晋人所困,几亡矣,赖公以有今日;公欲得四州,此固镕之愿也,不若与公共归府,以位让公,则将土莫之拒矣。”匡威不以为然,与镕骈马,陈兵入府,会大风雷雨,屋瓦皆振。匡威入东偏门,镇之亲军闭之,有屠者墨君和自缺垣跃出,拳殴匡威甲士,挟镕于马上,负之登屋。镇人既得镕,攻匡威,杀之,并其族党。镕时年十七,体疏瘦,为君和所挟,颈痛头偏者累日。李匡筹奏镕杀其兄,请举兵复冤;诏不许。
李匡威留在镇州,为王熔整治护城堑壕,修理盔甲武器,把王熔当成儿子一样看等。李匡威因为王熔年纪小,又喜好镇州的水土气候,便秘密谋划夺取镇州。李抱真从京师长安返回镇州,为李匡威出谋划策,暗中给予王熔军中将士小恩小惠以换取他们的好感。王熔家族在镇州已经很长时间,镇州人爱戴王熔,而不曲从李匡威。在李匡威的父母去世的纪念日,王熔到李匡威的寓所吊唁,李匡威身套丧服里面却穿着盔甲,埋伏下士兵将王劫持,王奔到李匡威的面前抱着他说:“我王熔被河东李克用围困时,几乎要兵败身亡了,依靠你的救援才有今天;你想获得镇州、冀州、深州、赵州这四个州,这本来是我的愿望,不如我和你一同回到节度使司,把节度使的官位让给你,这样军中将士就不会抗拒你了。”李匡威认为可以,与王熔并排骑着马,摆开军队进入节度使的司。恰逢狂风大作雷雨交加,房屋上的瓦都被震动。李匡威进入镇州城的东偏门,王熔的镇州亲军当即把东偏门关闭,有个屠夫叫墨君和从残破的墙壁后面跳出来,用拳头猛打李匡威的披甲士兵,把王熔从马背上夹在腋下,背着他登上房层。镇州军队既然已经夺回王熔,便攻打李匡威,将他杀死,李匡威的亲族党羽也一同被杀掉。王熔当时年仅十七岁,身体瘦弱,这次被墨君和夹着走,竟好几天脖子疼痛脑袋偏斜。李匡筹向朝廷奏报王熔杀害了他的哥哥李匡威,请求发动军队报仇,昭宗颁诏不许他擅动。

幽州将刘仁恭将兵戍蔚州,过期未代,士卒思归。会李匡筹立,戍卒奉仁恭为帅,还攻幽州,至居庸关,为府兵所败。仁恭奔河东,李克用厚待之。
幽州将领刘仁恭带领军队守卫蔚州,过了期限还没有士兵来替代,军中士兵都想回归。正逢李匡筹自称节度使,蔚州的士兵当即尊奉刘仁恭为统帅,返回攻打幽州,到达居庸关,被李匡筹的幽州节度使府军队打败。刘仁恭逃奔河东,李克用对待他相当优厚。

李神福围庐州;甲午,杨行密自将诣庐州,田頵自宣州引兵会之。初,蔡人张颢以骁勇事秦宗权,后从孙儒,儒败,归行密,行密厚待之,使将兵戍庐州。蔡俦叛,颢更为之用。及围急,颢逾城来降,行密以隶银枪都使袁稹。稹以颢反复,白行密,请杀之,行密恐稹不能容,置之亲军。稹,陈州人也。
李神福围攻庐州。甲午(二十六日),杨行密亲自率领军队到达庐州,田宣州带领军队来与他会合。当初,蔡州人张颢以其勇猛果敢侍奉秦宗权,后来又跟随孙儒,孙儒失败后,张颢归附杨行密,杨行密对待他很优厚,委任他带领军队驻扎庐州。蔡俦反叛后,张颢又改旗易帜为他所用。等到庐州被围紧急时,张颢越过城墙再投奔杨行密,杨行密把张颢派到银枪都使袁稹手下。袁稹认为张颢反复无常,向杨行密陈说,请求将张颢杀死,杨行密担心袁稹容不下张颢,便把张颢安置在亲军中。袁稹是陈州人。

王彦复、王审知攻福州,久不下。范晖求救于威胜节度使董昌,昌与陈岩婚姻,发温、台、婺州兵五千救之。彦复、审知以城坚,援兵且至,士卒死伤多,白王潮,欲罢兵更图后举,潮不许。请潮自临行营,潮报曰:“兵尽添兵,将尽添将,兵将俱尽,吾当自来。”彦复、审知惧,亲犯矢石急攻之。五月,城中食尽,晖知不能守,夜,以印授监军,弃城走,援兵亦还。庚子,彦复等入城。辛丑,晖亡抵沿海都,为将士所杀。潮入福州,自称留后,素服葬陈岩,以女妻其子延晦,厚抚其家。汀、建二州降,岭海间群盗二十馀辈皆降溃。
王潮派遣王彦复、王审知攻打福州,很久未能攻克。范晖向威胜节度使董昌求救,董昌与陈岩是姻亲,便派遣温州、台州、婺州军队五千前往救援。王彦夏、王审知因为福州城坚固,救援军队即将赶到,军中士卒死亡受伤的已相当多,向王潮述说,想要撤回军队以后再作打算,王潮不准许。王彦复、王审知请王潮亲自前来军营,王潮回答他们说:“士兵光了增加士兵,将领没了添派将领,等到士兵将领都没了,我自然要亲自来。”王彦复、王审知被王潮的话吓呆了,他们亲自昌着箭石猛烈进攻。五月份,福州城内粮食吃尽,范晖知道不能再固守,夜里,把官印交给监军,离开福州城逃跑,前来救援的军队也纷纷返回。庚子(初二),王彦复、王审知进入福州城。辛丑(初三),范晖逃亡到沿海城中,被军中将士斩杀。王潮进入福州城。自称留后,身穿丧服安葬陈岩,把自己的女儿嫁给陈岩的儿子陈延晦,对陈岩家族的抚恤十分丰厚。汀州、建州两个州也向王潮投降,从岭南到沿海之间的二十多股成伙盗贼或者归顺王潮或者溃散。

闰月,以武胜防御使钱镠为苏杭观察使。又以扈跸都头曹诚为黔中节度使,耀德都头李鋋为镇海节度使,宣威都头孙惟晟为荆南节度使,六月,以捧日都头陈珮为岭南东道节度使,并同平章事。时李茂贞跋扈,上以武臣难制,欲用诸王代之,占攵城等四人皆加恩,解兵柄,令赴镇。
闰五月,朝廷任命武胜防御使钱为苏杭观察使。又任命扈跸都头曹诚为黔中节度使,耀德都头李为镇海军节度使,宣威都头孙惟晟为荆南节度使。六月,朝延又任命捧日都头陈为岭南东道节度使,并同平章事。当时李茂贞骄磺跋扈,昭宗感到武臣难以控制,想要用皇族各王取代他们,因此曹诚、李、孙惟晟、陈四人都接到皇帝的恩诏,解除在京师的兵权,命令他们前赴镇所。

李匡筹出兵攻王镕之乐寿、武强,以报杀匡威之耻。
李匡筹派出军队攻打王熔的乐寿、武强两地,以报王杀害其兄李匡威这一耻辱。

秋,七月,王镕遣兵救邢州;李克用败之于平山,壬申,进击镇州。镕惧,请以兵粮二十万助攻邢州,克用许之。克用治兵于栾城,合镕兵三万进屯任县,李存信屯琉璃陂。
秋季七月,王熔派遣军队救援邢州,被李克用在平山将他打败,壬申(初六),李克用进击镇州。王熔十分惧怕,请求拿出军粮二十万来帮助李克用攻打邢州,李克用许可了王熔的请求。李克用在栾城整训军队,会合王熔军队总共三万人在邢州东南的任县驻扎,李存信则在邢州龙冈县的琉璃陂驻扎。

丁亥,杨行密克庐州,斩蔡俦。左右请发俦父母冢,行密曰:“俦以此得罪,吾何为效之!”
丁亥(二十一日),杨行密攻克庐州,将庐州刺史蔡俦斩杀。杨行密身边的人请求挖毁蔡俦父母的坟,杨行密说:“蔡俦因为挖掘了我的祖坟而获罪,我怎么能去效法他呢!”

加天雄节度使李茂庄同平章事。
朝廷加封秦州的天雄节度使李茂庄为同平章事。

钱镠发民夫二十万及十三都军士筑杭州罗城,周七十里。
钱征发民夫二十万连同十三都的士兵筑造杭州的外围城,围绕杭州城有七十里长。

升州刺史张雄卒,冯弘鐸代之为刺史。
州刺史张雄死去,冯弘铎接替为升州刺史。

李茂贞恃功骄横,上表及遗杜让能书,辞语不逊。上怒,欲讨之,茂贞又上表,略曰:“陛下贵为万乘,不能庇元舅之一身;尊极九州,不能戮复恭之一竖。”又曰:“今朝廷但观强弱,不计是非。”又曰:“约衰残而行法,随盛壮以加恩;体物锱铢,看人衡纩。”又曰:“军情易变,戎马难羁,唯虑甸服生灵,因兹受祸,未审乘舆播越,自此何之!”上益怒,决讨茂贞,命杜让能专掌其事,让能谏曰:“陛下初临大宝,国步末夷,茂贞近在国门,臣愚以为未宜与之构怨,万一不克,悔之无及。”上曰:“王室日卑,号令不出国门,此乃志士愤痛之秋。药弗瞑眩,厥疾弗瘳。朕不能甘心为孱懦之主,愔愔度日,坐视陵夷。卿但为朕调兵食,朕自委诸王用兵,成败不以责卿!”让能曰:“陛下必欲行之,则中外大臣共宜协力以成圣志,不当独以任臣。”上曰:“卿位居元辅,与朕同休戚,无宜避事!”让能泣曰:“臣岂敢避事!况陛下所欲行者,宪宗之志也;顾时有所未可,势有所不能耳。但恐他日臣徒受晁错之诛,不能弭七国之祸也。敢不奉诏,以死继之!”上乃命让能留中书,计画调度,月馀不归。崔昭纬阴结邠、岐,为之耳目,让能朝发一言,二镇夕必知之。李茂贞使其党纠合市人数百千人,拥观军容使西门君遂马诉曰:“岐帅无罪,不宜致讨,使百姓涂炭。”君遂曰:“此宰相事,非吾所及。”市人又邀崔昭纬、郑延昌肩舆诉之,二相曰:“兹事主上专委杜太尉,吾曹不预知。”市人因乱投瓦石,二相下舆走匿民家,仅自免,丧堂印及朝服。上命捕其唱帅者诛之,用兵之意益坚。京师民或亡匿山谷,严刑所不能禁。八月,以嗣覃王嗣周为京西招讨使,神策大将军李钅岁副之。
李茂贞倚仗有功骄傲强横,向昭宗进呈表章以及给杜让能写信,言语很不恭谦。昭宗十分愤怒,想要讨伐李茂贞。李茂贞再次上表,大略说:“陛下身为一统天下的大唐皇帝,却不能庇护皇舅王瑰一人的性命;陛下在天下最受尊崇,却不能斩杀杨复恭这个家伙。”又说:“现在朝廷只看各节度使的强弱与否,而不计议是非曲直。”还说:“朝廷约束势力弱者对他们行之以法,附合势力强盛者对他们施加恩赏;处事视其轻重而斤斤计较,看人权衡利害而仰人鼻息。”他又说:“军中情形千变万化,战争胜负难以约束,我是担心京畿一带的百姓因此遭受祸害,不知道皇帝流离迁徙,今后还能到哪里去!”昭宗更加愤怒,决心讨伐李茂贞,命令杜让能专门掌管征讨事宜,杜让能劝昭宗说:“陛下刚刚即位不久,国家的命运还不平安,凤翔的李茂贞离京师长安这样近,我认为不应当与他结下怨仇,万一不能消灭他,那么后悔也来不及了。”昭宗说:“现在皇室的地位越来越低下,朝廷的号令在京师以外的地方就得不到推行,这正是仁人志士痛心疾首的时刻。服药不到使眼晴昏花程度,疾病就不会痊愈。朕不能甘心做一个软弱可欺的君主,默默无闻地度过时日,坐在这里看着别人来欺侮。你只管为朕调动军队粮食,朕亲自委派各王统领军队,不论成功与失败都不会追究你的责任。”杜让能回答说:“陛下一定要兴兵讨伐李茂贞,那么朝廷内外的大臣都应当齐心协力效助陛下实现宏图大志,而不应当唯独任用我一人。”昭宗对杜让能说:“你身为宰相,与朕应当同甘共苦,不应遇事躲避!”杜让能流着泪说:“我怎么敢遇事躲避呢!况且陛下所要施行的事情,是当年宪宗皇帝的志愿;只是天时还有所不利,形势也不允许罢了。史恐怕将来有一天我会象汉景帝时的晁错一样白白遭受杀身大祸,而不能平息吴楚等七国叛乱的战祸。我怎敢不奉行诏令,以死相报!”昭宗于是任命杜让能留在中书省,筹划调度,一个多月没有回家。崔昭纬暗中与州、岐州交结,探听消息,杜让能早晨说一句话,州、岐州傍晚就一定会知道。李茂贞指使他的党羽纠集集市中成百上千的人,包围在观军容使西门君遂马前诉说:“李茂贞大帅没有罪,不应当对他进行征讨,而使百姓遭受战祸。”西门君遂说:“这是宰相的事,不是我力所能及的。”那些被收集的人又拦截崔昭纬、郑延昌乘坐的轿子进行诉说,两位宰相说:“这件事皇帝专门委任太尉杜让能料理,我们事先也不知道。”市中百姓于四处乱投砖瓦石块,崔昭纬、郑延昌两位宰相慌忙下了轿子跑到民户家里躲藏起来,仅以自身得免,大堂官印和上朝服装都丢失了。唐昭宗命令捕拿这次闹事中倡导的人予以诛杀,出兵讨伐的念头更加坚定。京师长安的人民有的逃到山谷中藏匿起来,虽然动用严酷的刑法也禁止不住。八月,唐昭宗任命续任覃王李嗣周为京西招讨使,神策大将军李为副使。

丙辰,杨行密遣田頵将宣州兵二万攻歙州;歙州刺史裴枢城守,久不下。时诸将为刺史者多贪暴,独池州团练使陶雅宽厚得民,歙人曰:“得陶雅为刺史,请听命。”行密即以雅为歙州刺史,歙人纳之。雅尽礼见枢,送之还朝。枢,遵庆之曾孙也。
丙辰(二十一日),杨行密派遣田带领军队二万攻打歙州;歙州刺史裴枢据城固守,田很久不能攻克。当时各军中将领当了刺史以后大多贪婪粗暴,唯有池州团练使陶雅待人宽厚很得民心,歙州人说:“如果让陶雅来做刺史,我们愿意服从命令。”杨行密当即任命陶雅为歙州刺史,歙州人便接受了他。陶雅用极高的礼节拜见裴枢,送裴枢返回朝廷。裴枢是裴遵庆的第三代孙子。

硃全忠命庞师古移兵攻兗州,与硃瑾战,屡破之。
朱全忠命令庞师古调动军队攻打兖州,与朱瑾作战,多次打败朱瑾。

九月,丁卯,以钱镠为镇海节度使。
九月,丁卯(初二),朝廷任命钱为镇海节度使。

李存孝夜犯李存信营,虏奉诚军使孙考老。李克用自引兵攻邢州,掘堑筑垒环之。存孝时出兵突击,堑垒不能成。河东牙将袁奉韬密使人谓存孝曰:“大王惟俟堑成即归晋阳,尚书所惮者独大王耳,诸将非尚书敌也。大王若归,咫尺之堑,安能沮尚书之锋锐邪!”存孝以为然,按兵不出。旬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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