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晋·列传三

景延广,字航川,陕州人也。父建,累赠太尉。延广少习射,以挽强见称。梁 开平中,邵王硃友诲节制于陕,召置麾下,友诲坐谋乱,延广窜而获免。后事华州 连帅尹皓,皓引荐列校,隶于汴军,从王彦章拒庄宗于河上。及中都之败,彦章见 擒,而延广被数创,归于汴。
景延广,字航川,陕州人。他的父亲景建,累赠太尉。景延广年轻时学习射箭,以挽力强劲著称。后梁开平年间,邵王朱友诲节制陕州,把他召到部下,朱友诲犯密谋叛乱罪,景延广逃出幸免于难。后来事奉华州连帅尹皓,尹皓引荐他为列校,隶属于汴军,跟随王彦章在黄河边上拒挡唐庄宗。到中都梁军战败,王彦章被擒,而景延广多处受伤,回到了汴州。

唐天成中,明宗幸夷门,会硃守殷拒命,寻平之。延广以军校连坐,将弃市。 高祖时为六军副使,掌其事,见而惜之,乃密遣遁去,寻收为客将。及张敬达之围 晋阳,高祖付以戎事,甚有干城之功。高祖即位,授侍卫步军都指挥使、检校司徒, 遥领果州团练使,转检校太保,领夔州节度使。四年,出镇滑台。五年,加检校太 傅,移镇陕府。六年,召为侍卫马步都虞候,移镇河阳。七年,转侍卫亲军都指挥 使、检校太尉。其年夏,高祖晏驾,延广与宰臣冯道等承顾命,以少帝为嗣。既发 丧,都人不得偶语,百官赴临,未及内门,皆令下马,由是有骄暴之失。少帝既嗣 位,延广独以为己功,寻加同平章事,弥有矜伐之色。朝廷遣使告哀契丹,无表致 书,去臣称孙。契丹怒,遣使来让,延广乃奏令契丹回国使乔荣《契丹国志》:先 是,河阳牙将乔荣从赵延寿入辽,辽帝以为回国使,置邸大梁。至是,景延广说帝 囚荣于狱,凡辽国贩易在晋境者,皆杀之,夺其货。大臣皆言辽国不可负,乃释荣, 慰赐而遣之。告契丹曰:“先帝则北朝所立,今上则中国自策,为邻为孙则可,无 臣之理。”且言:“晋朝有十万口横磨剑,翁若要战则早来,他日不禁孙子,则取 笑天下,当成后悔矣。”由是与契丹立敌,干戈日寻。初,高祖在位时,宣借杨光 远骑兵数百,延广请下诏遣还,光远由此忿延广,怨朝廷,遣使泛海构衅。
后唐天成年间,唐明宗临幸夷门,碰上朱守殷违抗君命,不久平定。景延广因任朱守殷军校而受牵连,将要问斩弃市。高祖当时担任六军副使,主持这件事,看到后哀怜他,于是偷偷放他逃去,不久又把他收容为客将。到张敬达围困晋阳时,高祖将战事交付给他,很有保卫城池的功绩。高祖登上皇位后,任命他为侍卫步军都指挥使、检校司徒,遥任果州团练使,调任检校太保,兼夔州节度使。天福四年(939),出镇滑台。五年,加检校太傅,移镇陕府。六年,召为侍卫马步都虞候,移镇河阳。七年,调任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检校太尉。

天福八年十二月,契丹乃南牧。九年正月,陷甘陵,河北储蓄悉在其郡。少帝 大骇,亲率六师,进驻澶渊。延广为上将,凡六师进退,皆出胸臆,少帝亦不能制, 众咸惮而忌之。契丹既至城下,使人宣言曰:“景延广唤我来相杀,何不急战!” 一日,高行周与蕃军相遇于近郊,以众寡不敌,急请济师,延广勒兵不出,是日行 周幸而获免。及契丹退,延广犹闭栅自固,士大夫曰:“昔与契丹绝好,言何勇也; 今契丹至若是,气何惫也。”时延广在军,母凶问至,自澶渊津北移于津南,不信 宿而复莅戎事,曾无戚容,下俚之士亦闻而恶之。时有太常丞王绪者,因使德州回, 与延广有隙,因诬奏与杨光远通谋,遣吏絷于麾下,锻成其事。判官卢亿累劝解不 从,寻有诏弃市,时甚冤之。少帝还京,尝幸其第,进献锡赉,有如酬酢,权宠恩 渥,为一朝之冠。俄与宰臣桑维翰不协,少帝亦惮其难制,遂罢兵权,出为洛都留 守、兼侍中。由是郁郁不得志,亦意契丹强盛,国家不济,身将危矣,但纵长夜饮, 无复以夹辅为意。《宋史·卢多逊传》:父亿。景延广镇天平,表亿掌书记,留守 西洛,又为判官。时国用窘乏,取民财以助军。河南府计出二十万缗,延广欲并缘 以图羡利,增为三十七万缗。亿谏曰:“公位兼将相,既富且贵,今国帑空竭,不 得已而取资于民,公何忍利之乎!”延广惭而止。
这年夏天,高祖去世,景延广与宰相冯道等遵承皇嘱,立少帝为继承人。发丧以后,京城的人不准相互交谈,文武百官赴丧,不到内廷宫门,都令下马,因此失之于骄横暴虐。少帝即位以后,景延广认为都是自己的功劳,不久加同平章事,更有骄矜夸功之态。朝廷派使臣到契丹告丧,没有丧奏书牍,不称臣子,而称晚辈,契丹震怒,派使臣来指斥,景延广于是奏请契丹回图使乔荣禀告契丹国主说“:先帝是契丹所立,现今皇上则是中国自己册立,为邻邦为晚辈则可,决无为臣之理。”并且说“:晋朝有十万口横磨剑,您老头如要打仗就早点来,他日管不住孙辈,则被天下耻笑,就后悔莫及了。”从此与契丹为敌,战争经常发生。当初,高祖在位的时候,宣谕借给杨光远骑兵几百名,景延广请求下诏索还,杨光远因此憎恨景延广,怨恨朝廷,便派使臣渡海,与景延广结下怨恨。

开运三年冬,契丹渡滹水。诏遣屯孟津,将戒途,由府署正门而出,所乘马腾 立不进,几坠于地,乃易乘而行,时以为不祥之甚。及王师降契丹,延广狼狈而还。 时契丹主至安阳,遣别部队长率骑士数千,与晋兵相杂,趋河桥入洛,以取延广。 戒曰:“如延广奔吴走蜀,便当追而致之。”时延广顾虑其家,未能引决。契丹既 奄至,乃与从事阎丕轻骑谒契丹主于封丘,与丕俱见絷焉。《辽史》:将军康祥执 景延广来献。延广曰:“丕,臣之从事也,以职相随,何罪而亦为缧囚?”契丹释 之。因责延广曰:“致南北失欢,良由尔也。”乃召乔荣质证前事,凡有十焉。始 荣将入蕃时,绐延广云:“某恐忽忘所达之语,请纪于翰墨。”延广信之,乃命吏 备记其事。荣亦憸巧善事人者也,虑他日见诘,则执之以取信,因匿其文于衣中。 至是,延广始以他语抗对,荣乃出其文以质之,延广顿为所屈。每服一事,则受牙 筹一茎,此契丹法也。延广受至八茎,但以面伏地,契丹遂咄之,命锁延广臂,将 送之北土。是日,至于陈桥民家草舍,延广惧燔灼之害,至夜分伺守者怠,则引手 自扼其吭,寻卒焉。虽事已穷顿,人亦壮之,时年五十六。《东都事略》:昝居润 尝为枢密院小吏,景延广留守西京,补为右职。契丹犯京师,以兵围延广家。故吏 悉避去,居润为全护其家,时论称之。汉高祖登极,诏赠中书令。
天福八年(943)十二月,契丹向南进攻。九年正月,攻陷了甘陵,黄河以北的储蓄全在甘陵郡内。少帝非常惊恐,亲自率领六军,进驻澶渊,景延广担任上将,大凡六军进退行止,都出自他的主意,少帝也不能控制他,大家都因害怕而感到恐惧。契丹到了澶渊城下之后,派人宣告说:“景延广召唤我来相杀,怎么不赶快来战!”一天,高行周与蕃军在近郊相遇,因众寡悬殊,急请增援军队,景延广按兵不动,这天高行周侥幸免于一死。等到契丹退去,景延广还紧闭栅栏自己固守,士大夫都说:“过去与契丹断绝友好,话说得是多么豪壮,现在契丹到了则像这样,气概又是多么的羸弱。”当时景延广在军中,母亲去世的消息传来,他从澶渊渡口的北岸转移到渡口南岸,不到两夜就又亲临军事,不曾有忧伤的表情,乡里人士听到这样的事也感到厌恶。当时太常丞王绪出使德州回来,与景延广有隔阂,因此他诬告王绪与杨光远暗通谋反,派官吏抓到帐下,罗织罪名。判官卢亿一再劝解不予听从,不久,少帝下诏问斩王绪,时人以为这是非常冤屈的。少帝回到京城,曾经驾临景延广的宅第,进献物品、赏赐礼物,像主客相互敬酒酬答一般,权势恩宠,为一朝之冠。不久与宰相桑维翰不谐和,少帝也畏惧他难于控制,于是便罢免了他的兵权,出任洛都留守、兼侍中。因此他便郁郁不得志,又担心契丹强盛,国家难以拯救,自己将要受到危害,便只管纵情享受,日夜饮酒为事,不再以辅佐君王为意。

延广少时,尝泛洞庭湖,中流阻风,帆裂舵折,众大惧。顷之,舟人指波中曰: “贤圣来护,此必有贵人矣。”寻获济焉。竟位至将相,非偶然也。
开运三年(946)冬,契丹渡过滹水,少帝下诏派他屯守孟津,将要登上征途时,他从府衙正门出来,坐骑腾空立起不进,几乎将他摔下地,于是更换乘马出发,当时认为这是很不吉祥的预兆。到晋军投降契丹,景延广狼狈回朝。当时契丹国主到达安阳,派遣别部队长率数千骑兵,与晋兵混杂,奔赴河桥进入洛阳来抓捕景延广。告诫说“:哪怕景延广逃往吴国、跑到蜀国,也要追赶抓回。”当时景延广担心顾念家人,不能引决自尽。契丹杀到之后,便与从事阎丕乘轻骑到封丘谒见契丹国主,和阎丕一并被抓起来。景延广说“:阎丕,是我的从事,因职责而跟随我,他有什么罪也被拘捕起来?”契丹释放了阎丕。于是指斥景延广说“:使南北失去交好关系,确实是因为你。”便召唤乔荣当面对证以前发生的事,总计有十件。当初,乔荣将入蕃时,哄骗景延广说“:我担心一时忘记你所要转达的话语,请用笔墨写下来。”景延广相信他,便命令官吏完备地记下了这件事。乔荣也算得是逢迎弄巧善于事奉人的了,考虑到他日被责难,就拿这来作为凭信,因此把那文字藏在衣服里。到这时,景延广开始时竭力辩驳,乔荣便拿出那文字来对质,景延广顿时被他折服,每承认一件事,就受牙筹一根,这是契丹的刑法。景延广受了八根牙筹之后,就以面伏地,契丹国主斥骂他,下令用枷锁铐上景延广,送往北方。这天,到达陈桥民家住在草屋里,景延广害怕再受酷刑,到晚上趁着看守大意时,用手扼住咽喉自杀而死。虽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地步,人们还是认为他很悲壮,时年五十六岁。汉高祖登上皇位,下诏追赠中书令。

李彦韬,太原人也。少事邢州节度使阎宝为皁隶,宝卒,高祖收于帐下。及起 义,以少帝留守北京,因留彦韬为腹心。历客将、牙门都校,以纤巧故,厚承委用。 及少帝嗣位,授蔡州刺史,入为内客省使、宣徽南院使。未几,遥领寿州节度,充 侍卫马军都指挥使、检校太保,俄改陈州节度使,典军如故。每在帝侧,升除将相, 但与宦官近臣缔结,致外情不通,陷君于危亡之地。尝谓人曰:“朝廷所设文官将 何用也。”且欲澄汰而除废之,则可知其辅弼之道也。及契丹犯阙,迁少帝于开封 府。一日,少帝遣人急召彦韬,将与计事,彦韬辞不赴命,少帝怏恨久之,其负国 辜君也如是。及少帝北迁,戎王遣彦韬从行,洎至蕃中,隶于国母帐下。永康王举 兵攻国母,以伟王为前锋,国母发兵拒之,以彦韬为排阵使,彦韬降于伟王,伟王 置之帐下,其后卒于幽州。
景延广小时,曾经泛舟洞庭湖,船到湖中碰上大风,帆裂舵折,大家都非常恐惧。过了一会,驾船人指着水波说:“贤圣来保护,你们中间一定有显贵的人。”不久得以渡过洞庭,景延广最终位至将相,并非偶然的事情。

张希崇,字德峰,幽州蓟县人也。父行简,假蓟州玉田令。希崇少通《左氏春 秋》,复癖于吟咏。天祐中,刘守光为燕帅,性惨酷,不喜儒士,希崇乃掷笔以自 效,守光纳之,渐升为裨将。俄而守光败,唐庄宗命周德威镇其地,希崇以旧籍列 于麾下,寻遣率偏师守平州。安巴坚南攻,陷其城,掠希崇而去。安巴坚询希崇, 乃知其儒人也,因授元帅府判官,后迁卢龙军行军司马,继改蕃汉都提举使。天成 初,契丹平州节度使卢文进南归,契丹以希崇继其任,遣腹心总边骑三百以监之。 希崇莅事数岁,契丹主渐加宠信。一日,登郡楼私自计曰:“昔班仲升西戍,不敢 擅还,以承诏故也。我今入关,断在胸臆,何恬安于不测之地而自滞耶!”乃召汉 人部曲之翘楚者,谓曰:“我陷身此地,饮酪被毛,生不见其所亲,死为穷荒之鬼, 南望山川,度日如岁,尔辈得无思乡者乎!”部曲皆泣下沾衣,且曰:“明公欲全 部曲南去,善则善矣,如敌众何?”《欧阳史》作“麾下皆言兵多不可俱亡,因劝 希崇独去。”希崇曰:“俟明日首领至牙帐,则先擒之,契丹无统领,其党必散。 且平州去王帐千余里,待报至征兵,逾旬方及此,则我等已入汉界深矣,何用以众 少为病!”众大喜。是日,希崇于郡斋之侧,坎隙地,贮石灰。明旦,首领与群从 至,希崇饮以醇酎数钟,既醉,悉投于灰阱中毙焉。其徒营于北郭,遣人攻之,皆 溃围奔去,希崇遂以管内生口二万余南归。唐明宗嘉之,授汝州防御使。希崇既之 任,遣人迎母赴郡。母及境,希崇亲肩板舆行三十里,观者无不称叹。历二年,迁 灵州两使留后。先是,灵州戍兵岁运粮经五百里,有剽攘之患。希崇乃告谕边士, 广务屯田,岁余,军食大济。玺书褒之,因正授旄节。清泰中,希崇厌其杂俗,频 表请觐,诏许之。至阙未久,朝廷以安边有闻,议内地处之,改邠州节度使。及高 祖入洛,与契丹方有要盟,虑为其所取,乃复除灵武。希崇叹曰:“我应老于边城, 赋分无所逃也。”因郁郁不得志,久而成疾,卒于任,时年五十二。希崇自小校累 官至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尉,三历方面,封清河郡公,食邑二千户,赐靖边奉国 忠义功臣,亦人生之荣盛者也。《欧阳史》:赠太师。
张希崇,字德峰,幽州蓟县人。其父张行简代理过蓟州玉田县令。张希崇年少时精通《左传》,又特别爱好吟诵咏叹诗词文赋。唐昭宗天..年间,刘守光做燕地统帅,性情惨毒残酷,不喜欢文人,张希崇于是弃文投奔刘守光,刘守光接收了他,后来慢慢提升为副将。不久,刘守光吃了败仗,唐庄宗派周德威镇守燕地,张希崇因原载名册被收容在周德威的部下,不久派他率领非主力部队驻守平州。

希崇素朴厚,尤嗜书,莅事之余,手不释卷。不好酒乐,不蓄姬仆。祁寒盛暑, 必俨具衣冠,厮养之辈,未尝闻亵慢之言。事母至谨,每食必侍立,俟盥漱毕方退, 物议高之。性虽仁恕,或遇奸恶,则嫉之若仇。在邠州日,有民与郭氏为义子,自 孩提以至成人,因愎戾不受训,遣之。郭氏夫妇相次俱死。郭氏有嫡子,已长,时 郭氏诸亲与义子相约,云是亲子,欲分其财物,助而讼之,前后数政不能理,遂成 疑狱。希崇览其诉,判云:“父在已离,母死不至。正称假子,孤二十年抚养之恩; 傥曰亲兒,犯三千条悖逆之罪。颇为伤害名教,安敢理认田园!其生涯并付亲子, 所讼人与朋奸者,委法官以律定刑。”闻者服其明。希崇亦善观象,在灵州日,见 月掩毕口大星,经月复尔,乃叹曰:“毕口大星,边将也,月再掩之,吾其终欤!” 果卒于郡。
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向南进攻,攻下平州,俘获了张希崇并带着他离开平州北去。耶律阿保机询问张希崇,才知道他是文人儒生。因此拜封他为元帅府判官。后提升为卢龙军行军司马,接着改任蕃汉都提举使。天成初年,伪平州节度使卢文进南归,契丹国主让张希崇接替了平州节度使的职位,并派心腹领三百边骑监督他。张希崇上任几年后,契丹国主逐渐宠信他。一天,张希崇登上州城楼台,私下盘算谋划说:“从前班超在西陲戍守,不敢擅自回去,是因为接受皇上诏谕的缘故。我现在打算入关回去,决断在于自己。怎么能坦然安心在这种不测之地停留!”于是召集杰出的手下汉人,对他们说:“我困陷在这里,喝奶酪、穿裘皮,活着时不能与亲情故旧相见,死了则变成这穷野荒漠的孤魂野鬼。南望家乡山山水水,过一天就像过一年一样漫长。你们难道不思念家乡?”部下汉人都泪流湿衣,说:“明公打算率领部下全部南归,好的确是好,只是对众多的契丹人怎么办?”张希崇说“:到明天把契丹人头领叫到节度使大帐,先擒住他们,契丹兵失去了统帅将领,部众就一定会分散瓦解。再说,平州离契丹王宫一千多里,等到消息传去,契丹国主再调兵,十天以后才能到达这里,那时我们已经进入汉人地界很远了。用不着因敌众我寡而忧患!”听后,大家都非常高兴。当天,张希崇在郡守府第的旁边空隙地挖了陷阱,贮藏了石灰。第二天,契丹头领与众多的随从来到帅帐,张希崇拿出几坛醇酒给他们喝,把他们灌醉以后,就全部投入石灰坑里淹死了。他们的徒众扎营在城北,张希崇就派人去攻打他们,最后,都溃败突围奔逃而去。张希崇于是率领所管辖的活着的二万多人南归后唐。唐明宗奖励他,任他为汝州防御史。

子仁谦为嗣,历引进副使。
张希崇就任汝州后,派人接母亲来汝州。母亲到了汝州地界,张希崇亲自为母亲抬轿子走了三十多里,看到的人没有不称赞叹服他孝顺的。过了二年,升迁为灵州两使留后。此前,每年戍守灵州的士兵运输粮食要走五百里,有遭受抢劫的忧患。张希崇于是告诉戍边将士,广泛从事开荒种地,屯积粮食。一年多后,军队的粮食大为充足。皇上诏书褒奖他,因此正式授予他镇守一方的旄节。清泰年间,张希崇厌烦了那里不纯的习俗,接连上表请求朝见皇上,末帝下诏准允了他。到了京城不久,朝廷因听说他安定边疆有功,提议在内地安置他,改任为..州节度使。到晋高祖进入洛阳,与契丹将有重要盟约,担心灵武会被契丹攻取,于是又派他出任灵武节度使。张希崇叹息说“:我应该老死在边陲城邑了,命中注定逃不出这个地方。”因此郁郁不得志,积久成疾,最后死在职位上。其时年仅五十二岁。张希崇从小校接连升到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尉,多次主持一方的军政事务,赐封清河郡公,享受俸禄三千户,赐为清边奉国忠义功臣,也可称得上是荣耀华贵一生的人了。

王庭允,字绍基,其先长安人也。祖处存,定州节度使。父鄴,晋州节度使。 庭允,唐庄宗之内表也。性勇剽狡捷,鹰瞬隼视,喑呜眦睚,则挺剑而不顾。少为 晋阳军校,以攻城野战为务,暑不息嘉树之阴,寒不处密室之下,与军伍食不异味, 居不异适,故庄宗于亲族之中,独加礼遇。庄宗、明宗朝,累历贝、忻、密、澶、 隰、相六州刺史。国初,范延光据鄴称乱,高祖以庭允累朝宿将,诏为魏府行营中 军使兼贝州防御史。城降赏劳,授相州节度使,寻移镇定州。先是,契丹欲以王处 直之子威为定州节度使,处直则庭允之叔祖也。处直为养子都所篡,时威北走契丹, 契丹纳之。至是契丹遣使谕高祖云:“欲使王威袭先人土地,如我蕃中之制。”高 祖答:“以中国将校自刺史、团练、防御使序迁,方授旄节。请遣威至此任用,渐 令升进,乃合中土旧规。”契丹深怒其见拒,使人复报曰:“尔自诸侯为天子,有 何阶级耶?”高祖畏其滋蔓,则厚赂力拒其命。契丹怒稍息,遂连升庭允,俾镇中 山,且欲塞其意也。少帝嗣位,改沧州节度使,累官至检校太尉。开运元年秋,卒 于位,年五十四。赠中书令。有子三人,长曰昭敏,仕至金吾将军卒。
张希崇一向纯朴厚道,特别偏爱读书,在主事的闲暇,手不释卷。不喜欢纵酒行乐,不豢养妾婢仆从。严寒酷暑,也一定穿戴整齐,干粗活的杂役人员,也不曾听到轻薄不逊的言语。服侍母亲,最为谨慎小心,每当母亲吃饭时,他都一定侍立在旁,等到母亲洗漱完毕才退下。大家都认为他品德高尚。他性情虽然仁厚宽恕,但如果碰上奸诈邪恶的事情,则像憎恨仇人那样。在..州任刺使的日子里,有个人给郭氏做义子,郭氏一直把他从孩提时代抚养到长大成人。后因为他性情暴躁不服从管教,被郭氏赶出去。郭氏夫妇紧接着都相继去世,郭家的亲生儿子已经长大成人。当时,郭家亲朋好友与那义子相约,都说他是郭氏的亲生儿子,要分得郭家的财产,帮助他打官司,前后经历几个执政官都不能断案,于是成了疑案。张希崇查阅了那状词,宣判说“:父亲活着时,已经离开,母亲死的时候,又不去尽孝,作为养子,不过辜负了二十年抚养之恩而已;如果说是亲生儿子,那就冒犯了三千条悖逆不孝的罪过,极大地损害了名教。怎么还敢到衙门去申辩继承财产!郭氏的遗产都一并给亲生儿子继承,那些诉讼的人与朋比为奸的人,交给司法官按刑律定罪。”听到判决的人都佩服他明察。

史匡翰,字元辅,雁门人也。父建瑭,事庄宗为先锋将,敌人畏之,谓之“史 先锋”,累立战功,《唐书》有传。匡翰起家袭九府都督,历代州辽州副使、检校 太子宾客。同光初,为岚、宪、朔等州都游奕使,改天雄军牢城都指挥使,再加检 校户部尚书,领浔州刺史。天成中,授天雄军步军都指挥使,岁余,迁侍卫彰圣马 军都指挥使。高祖有天下也,授检校司空、怀州刺史。其妻鲁国长公主,即高祖之 妹也。寻转控鹤都指挥使兼和州刺史、驸马都尉,俄授检校司徒、郑州防御使,未 几,迁义成军节度、滑蒲等州观察处置、管内河堤等使。丁母忧,寻起复本镇。案: 陶穀撰匡翰碑文云:“圃田待理,汉殿抡才,功臣旌佐国之名,出守奉专城之寄。” 盖郑州即在义成军管内,匡翰虽迁官,不离本镇也。
张希崇还精通观测天象,在灵州做官时,观察到月亮遮盖了毕宿口上的大星,经过一个月才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于是叹着气说:“毕宿口上的大星,是地上的边疆将领,月亮再一次遮盖它时,我的生命就完结了!”后来果然死在灵武郡。

匡翰刚毅有谋略,御军严整,接下以礼,与部曲语,未尝称名,历数郡皆有政 声。陶穀碑文云:“斋坛峻而金鼓严,麻案宣而油幢出。控梁苑之西郊,殷乎威望; 抚国侨之遗俗,绰有政声。”尤好《春秋左氏传》,每视政之暇,延学者讲说,躬 自执卷受业焉。时发难问,穷于隐奥,流辈或戏为“史三传”。既自端谨,不喜人 醉。幕客有关彻者,狂率酣鋋。一日使酒,怒目谓匡翰曰:“明公昔刺覃怀,与彻 主客随至,事无不可,今领节钺,数不相容。且书记赵砺,险诐之人也,胁肩谄笑, 黩货无厌,而明公待之甚厚,彻今请死。近闻张彦泽脔张式,未闻匡翰斩关彻,恐 天下谈者未有比类。”匡翰不怒,引满自罚而慰勉之,其宽厚如此。天福六年,白 马河决,匡翰祭之,见一犬有角,浮于水心,甚恶之。后数月遘疾而卒于镇,年四 十。诏赠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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