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四,岁在庚辰秋。
晨泊闽海外,倦程始一休。
怪石列虎豹,荒波绝凫鸥。
去岸尚州里,极望徒凝眸。
亭午关吏至,侣以戎服俦。
姓名苦盘诘,行李恣爬搜。
日昃风波恶,欲去皆不由。
独许小艇送,亦见遇我优。
大副苦相阻,恶浪大如牛。
何为冒此险?曷不须臾留?我侪勇贪程,久蛰同傫囚。
闻言曾不顾,箱箧已盈舟。
馀地才容膝,拱坐如猿猴。
同行十余辈,默对无献酬。
况复船骨朽,岁久忘漆髹。
上漏雨簌簌,傍罅风飕飕。
解缆不数里,訇然浪打头。
柁工失主使,一覆几难收。
欲退不可得,欲前道路修。
鼓勇卒盲进,性命轻阳侯。
移时天昏黑,风急雨更稠。
海若故相嬲,舞船如舞毬。
或缓如陨羽,或急如转旒。
或作失手坠,万丈深渊投。
俄然奋一掷,跳空若云浮。
四壁共啾唧,欲唤鲠在喉。
机声出后舱,轧轧增煎忧。
老郭痛而呻,惊呼出暗陬。
林子低眉坐,默祷天垂庥。
我坐执其手,谅不遗我不。
鬼伯去我咫,微闻鼻息咻。
了知必不活,焉能无冀求。
男儿死有地,岂屑壑与沟。
嗟我历百险,亦为升斗谋。
此时灯影下,道远思悠悠。
妻子夜不寐,转侧风雨愁。
安知千里外,乃逐波臣游!忽然心断绝,步步临九幽。
偶尔浪稍定,又觉生意抽。
生死俄万变,眩转盘中骰。
舟子亦旁皇,疾进无他筹。
时时探首望,沉绵冀自瘳。
良久风势挫,不与先时侔。
忽闻岸上语,失喜相挽搂。
二鼓到海口,四无灯火楼。
觳觫立檐下,相顾如病鹙。
投止得贤主,进我粥一瓯。
人情穷易好,气血皆和柔。
夜深上小阁,单枕无衾裯。
梦中屡起坐,塞耳风涛齁。
徐震堮,1901—1986,字声越,嘉善魏塘镇人。自幼酷爱文学。14岁入嘉兴浙江省立第二中学,学习文字、音韵、训诂、考证和词章。入南京高等师范学堂文史部读书后,又从王瀣、吴梅习诗、词、曲之学。所作诗词,受著名学者柳诒徵激赏,称许为“清隽苍老,卓然名家”。20岁后攻读外文,通英、法、德、意、俄、西班牙六国文字。22岁大学毕业后,曾为中学教师10余年。30岁后,又学世界语,并用以翻译、写作,向外国介绍中国的古典名著和新文学作品,增进外国对中国文化的了解。所创作的世界语诗歌,曾流传于国内外,被选人世界语诗人喀洛卡伊编的《九诗人集》和苏格兰诗人奥尔德编的《世界语诗选》。